历经半个多月的耐心等待,注销律师执业证书的申请终获北京市司法局批准。首先感谢北京市华一律师事务所著名前台浦兄的理解与支持!
当年正是他将我招进华一所,使我荣幸地与许多法学造诣深湛、执业经验丰富、心怀良知与正义的诸多法律界精英成为了同事;更感谢行政主管崔老师不厌其烦地为我办妥了手续。
律师执业证书的注销,意味着从此以后,我就彻底脱离了爱恨交织的律师行当。之前王女侠曾不无担心地问我:“虾哥,你自废饭碗不干律师了,将以何种身份行走江湖呀?”我说:“那就恢复我昔日丐帮九袋长老(注:上衣上下4个口袋,裤子前后4个口袋,外加背上搭着一条蛇皮口袋或手里拎着一个粗布提袋)的身份好了。”
这不完全是玩笑:年轻时穷得卵蛋叮当响,吃不饱饭饿得把持不住时,经常去偷学校食堂尚未腌好的青萝卜充饥,偷不到的时候只能喝几口西北风聊作加餐。看到拄着棍子端着破碗的丐帮弟子,只要高喊“行行好”(堪比司马大侠们高呼我爱国)就可以吃饱饭,羡慕之情就如憋不住的尿一样挥洒出来,掷地有声尘烟飞溅。因此也就义无反顾地加入了丐帮的行列。这是题外话。
老实说,虽然很久以前就已萌生退出这个行当的念头,但我却一直迟迟没有付诸行动,原因之一就如王女侠所问。毕竟,被人呼作“虾律师”比被人称作“虾长老”,在世俗的认知体系里,无论是知识、财产、社会地位还是衣品、卫生、装逼人设层面,都会有着显著不同的差距。当然这些都属于虚荣心或者说是“面子”的问题。而终究彻底下定决心并付诸行动,间接原因是持续了半个多月的牙疼。
俗话说:“牙疼不算病,疼起来要了命。”没有疼过的人终是理解不了此话的真味,就像一个人没有遭遇过被熟人用利剑从背部穿透心脏的偷袭,就永远体会不到那种寒彻骨髓的疼痛感。这场牙疼不仅让牙齿经受了针扎锯凿般的折腾,连带着牙床和半边右脸也肿胀得像泡了两天一夜的面包。
一张本来称得上是歪瓜裂枣的英俊脸庞,看去至少被人扇了108个巴掌。于是无端地想起了一位水浒好汉——“没面目焦挺”,我这算是“没面目出门”了。
而这场史无前例的牙疼脸肿的直接起因,源于一位前当事人、后受助者的投诉。关于投诉这种事儿,大抵是顾客或者消费者购买商品或接受服务,认为商品质次价高或服务不周、态度恶劣,才愤而出手维护自己合法权益的。律师作为一种提供法律服务的职业,与浴池搓澡或医院诊病等行业一样,被当事人投诉也算不得是什么稀罕的事情。
在我22年的律师执业生涯中,总共遭遇过两起投诉:一起来自于一个名叫王宏林的人,但他不是我的当事人,而是一家民营企业委托我代理控告的、涉嫌职务侵占罪的犯罪嫌疑人,或者可以成为利益对立方当事人。他的投诉手段就是不停地向律所隶属的司法局邮寄编造、臆想、诽谤的各种材料,目的是逼我退出代理委托人的委托事项。按理说应该是我的当事人投诉我,管理部门才应调查我哪些行为不当,但我却不得不一次次向司法局和律师协会提交申辩说明材料,并且参加过管理部门召集的听证会后,最终因为我没有及时辞掉一家国有控股文化企业的监事而受到警告处分。然而这却不在王宏林虚假投诉我的内容之中。
而另外的第二起投诉,便是发生在2024年12月下旬。这位前当事人于2016年6月通过其女儿,与我当时执业的北京市天钰衡律师事务所签订委托手续,聘请我担任其涉嫌非法经营罪案件的二审辩护人。在我仔细阅读了整个案件的卷宗后,又辗转山西太原等地调查取证,发现一审法院判处他“非法经营罪”的主要依据,是没有管辖权的临省新闻出版机构出具的一份“非法出版物鉴定书”。
而该机构鉴定所依据的检材(样刊),恰恰是山西某出版社有正规刊号的合法出版物,只不过是该出版社怕承担变相出租刊号的责任,在公安机关登门后出具了上述检材(样刊)不是该社出版的证明。于是就出现了上述“非法出版物”的编辑、出版、印刷环节的单位与个人,都闲庭信步罚款消灾(后又被公安机关退还),唯独作为“非法出版物”发行人的前当事人构成“非法经营罪”的荒诞一幕。
依据调查获取的事实与相关法律规定,我向石家庄市中级人民法院提交近2万字的辩护意见,从程序到实体详细论证,认为当事人不构成“非法经营罪”。虽然我去了石家庄中院20多次都不被主审法官戚某某会见,但并不妨碍中院在2016年8月19日维持了一审刑事判决。在此裁定出来之前戚某某多次催促呈交代理意见,初时我以法官未会见辩护人违反程序拒绝提交,奈何该当事人催命一般催着提交。
辩护意见的落款时间是2016年8月19日星期五,而我因临时有急事需要处理未能当日提交,而是在2016年8月22日周一时才提交。也就是说,戚某某在没有会见我以及没有阅读辩护意见的情况下,就早已做出了维持一审判决的裁定。此案后来还在我与著名的杨大侠网络撕逼时,被微博上一个网名“三晋老胡”的杨粉拿来嘲笑我水平太低。
从那一刻起至2024年12月下旬,出于收取了该当事人律师费却没有帮他取得实际效果的愧疚,8年多来我一直通过法律援助或朋友帮忙的方式,解答、解决其遇到的各种法律问题或生活难事,仅接听他一个人的电话或微信语音(每天至少6至7条,有时我忙于其他事情没有回复,3分钟内就会连续超过这个数字),就胜过了我与其他人日常社交接打的全部电话。
而其本次投诉我的起因,是我肿着右脸去天津滨海医院探望生病的姐姐,他打我电话时我不方便在病房接听,按断一次后他立即拨打第二次,如是者六、七次。我对他这种故技重施的行为非常讨厌,一怒之下拉黑了他。之后他又改用微信不停拨打,我气愤之下又删除了他的微信。于是,他找来当年与天钰衡律所签订的《委托协议》,分别向司法局和律师协会投诉了天钰衡律所和我本人。该《委托协议》上律所主任填写的内容为:委托有效期自双方签订协议之日起至本案结束;而其女儿填写的内容则为:若二审维持原判提起申诉(再审)或撤销原判发回再审时,由受托方律师李树亭继续代理并不再另行支付律师费。该当事人说:他咨询过律师,律师告诉他“案随人走”,即他的申诉案件必须由我继续代理。
其实他投诉之前我已经明确向他解释:
1、我从天钰衡律所转到华一律所后,就不能再以天钰衡所律师的身份为其代理申诉案件,因为天钰衡律所已经不能再为我出具代理手续,即使出具了也违反法律属于无效。2、我现在于华一律所执业,如果想继续聘请我代理申诉事宜,只须向华一律所缴纳律师服务费,华一律所就能为我出具代理手续。3、我从天钰衡律所转所至华一律所时,已经结清了所有业务。并且,我离开时还有将近10万元律师代理费没有提取出来,以此作为处理遗留问题的费用,这一点可以审查天钰衡律所的账目证实。
他可以选择让天钰衡律所的其他律师继续代理他的申诉,或者由天钰衡律所代他向华一律所支付委托我代理的费用。也许他觉得这样做很麻烦吧,总之,在2025年元旦放假前夕,我收到了朝阳区律师协会关于他已经投诉了天钰衡律所和我本人的通知。
如果各位看官以为我在单纯讲述一个现代“农夫与蛇”或“东郭先生与狼”的故事,或是在谴责前当事人“忘恩负义”,那显然低瞧或矮化了前“虾律师”现“虾长老”的气量。我写这篇小文的起因,其实是受到一个视频的触动。在那个视频里,作者谈到了一个关于“可怜人”的话题,并且得出了一个结论:那些吸血鬼人格的人,才会在你面前表演可怜,目的就是为了让你看到他的可怜,希望身边的人当他的“血包”,而且一旦停止供血,他就会立刻反目成仇……
我觉得视频作者应该是在探讨人性之恶的问题。其实人们习惯而笼统表述的“人性之恶”,在事实和逻辑上都是不准确或者不正确的。且不说孟子认为“人之初,性本善”,荀子认为“人之初,性本恶”,他们各自的徒子徒孙信众拥趸也坚执祖师观点。
但从最本真的意义上说,人的本性没有善恶,没有贵贱,乃至不垢不净,不增不减。但是人们“缘起性空”的起心动念,却是有善有恶,有慈悲有歹毒,而基于心念的善恶所生发的行为和行动,则有了善行与恶行的分别。所以这些用人的“品行”一词来表述,可能更为恰当准确一些。
哲人说过:人是环境的产物。人的品行的形成与好坏,其成长和生活的外部环境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所谓“蓬生麻中,不扶自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释义和引申就是:一个心地并不善良的人,生活在良好的制度与和谐环境中,行为难以堕入暴戾恶毒;一个善良的好人处在邪恶的制度和污秽环境里,也会被逼被裹挟或自觉黑化变坏。正如胡适先生曾经论述过的观点:一个社会如果人人讲规则,而不是谈道德,最终会变成一个有人味的正常社会,道德也会自然回归。相反,如果一个社会人人大谈道德,却不讲规则,那么这个社会终将堕落为一个伪君子遍地的肮脏社会。
以上所言人的品行与制度和环境密不可分。其实可以有许多实例证明。具体如我本人,年青时做记者时,憧憬“安得三尺倚天剑,斩尽人间不平事”。但在看到自己兢兢业业耗去一生,不过就是一个任劳任怨的“宣传员”后,于是转行来做律师。开始时依然不自量力地忙着给自己树立膨大而崇高、富丽而堂皇的理想:高擎法律旗帜,匡扶人间正义;弘扬法治精神,捍卫司法公正。叵料,这个理想就如用一头519斤老母猪的尿脬吹起的气球,很快便被形形色色、大大小小的流氓用银针胡乱一刺,便“呲”地一声泄光了气,现形出来干瘪多皱、疲软无力的丑陋之相。
尼采说过:“凝视深渊过久,深渊将回以凝视。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成为恶龙。”这便是深渊反噬。在我22年的律师职业生涯中,我深刻体悟到劣币驱逐良币、君子败于流氓的残酷现实。于是很多时候,为了给当事人追寻到心目中的那一份公平与正义,我不得不采用一些流氓手段,来对付遭遇到的各种蛮横无理、胡作非为、阴险狡诈的流氓。但我清醒知道:一旦流氓手段用多、用久、用到得心应手,我便与流氓们的行径无二,最终也绝对会异化为一枚彻头彻尾的流氓。
法律界有一句耳熟能详的箴言:“你办的其实不是案子,而是别人的人生。”其实从本质上讲,表面上是法律人在办案或者代理案件,其实是在介入别人的因果。而每个人的因果,何尝又不是由他(她)前世今生的诸般因缘和合而生生灭灭。
作为一介肉眼凡胎的迂腐书生,我无法改变他人的因果;但是我清楚知道,我自己的因果会且已经因一件事而发生改变:那便是我在心底最柔软清净处,虔诚诵念“南无阿弥陀佛!”这貌似简单却无比微妙的一句佛号,让我的愚痴贪嗔如风雨剥蚀的油漆逐渐褪淡颜色,也如春天的细雨濯洗冬日累积的灰尘,又如夏天强劲的罡风吹散天际厚重的阴霾,更如灿烂明媚的佛光照亮余生前行的道路。
南无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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